特派記者 漢群
古立暖簡歷
古立暖,山東省立醫院小兒外科專業主任醫師,山東大學醫學院教授、碩士生導師。1948年出生于五蓮縣洪凝鎮大古家溝村。1973年畢業于濰坊醫學院,同年分配到山東省立醫院小兒外科工作,歷任住院醫師、主治醫師。1996年任副主任醫師、副教授,2004年晉升為教授。從事小兒外科臨床工作四十余年,具有豐富的臨床工作經驗,對小兒外科常見病、多發病的診治、研究有著深厚的造詣。發表論文四十余篇,獲省委及衛生廳科技進步獎各一項,參與主編的《小兒外科常見病》一書成為國內小兒外科專業的經典著作。
在中國,每一千名兒童僅0.53名兒科醫生;每名兒科醫生日均門診17人次;兒科門診缺人,急診貼出“僅收治危重患兒”的信息……“兒科醫生荒”屢屢成為熱點話題,引起全社會的廣泛關注。
在小兒外科工作四十余年,從學生到教授、碩士生導師,從普通醫生到省內首屈一指的小兒外科專家,相比他人,古立暖更加明了兒科醫生的甘苦。
走出去,走出四十余年醫路
“我們這一代人,當年都有一個愿望,就是走出去,走出村莊。我曾經和人開玩笑說,我當年就是為了不吃地瓜跑出來的。”
1948年,古立暖出生于五蓮縣洪凝鎮大古家溝村,讀過小學,又上過兩年衛校,古立暖一直渴望能走出這個小山村。1968年,二十歲的古立暖參軍入伍,隨部隊來到了遙遠的新疆。
“當時我所在的部隊是從援越抗美戰場上回來的高炮部隊,‘文革’開始后,地方陷入混亂,我們部隊由中央軍委直接組織,作為一支加強師,赴新疆恢復、維持社會秩序和民族政策。在部隊里,因為我有點文化,所以擔任了宣傳員。”
1971年,古立暖復員,回到了老家。“原本我也可以留在部隊,但家里覺得新疆實在太遠,就想讓我復員回家。沒想到,剛回來,就趕上了第一屆工農兵大學招生。”
工農兵大學是特殊時代的產物,學生從工人、農民、士兵中推薦產生。“1971年是工農兵大學第一年招生,當時我剛從部隊復員回家二十多天,村里召開‘三干會’推薦、評審工農兵大學生名額,村干部就想到了我,我是農民出身,又當了三年多兵,‘工農兵’里邊占了兩項,村里就推薦我去上工農兵大學。”
因為曾經上過兩年衛校,古立暖被分到了濰坊醫學院醫療系。“當時的工農兵大學,各項費用都是國家包,每個月二十三塊錢,十八塊錢給學校,作為住宿、吃飯的費用,五塊錢給個人,平時零花,生活相對家里可以說是好很多。”
工農兵大學是在當時教育秩序被破壞后恢復重建的大學教育,各項教育體系非常不完整。“那時候我讀的醫療系是大專業,要學的東西非常多而且雜,時間還特別短。現在培養一個醫學生,本科五年、碩士三年、博士兩年,將近十年的時間才能培養一個合格的醫學專業人才。我們那時候,1971年入學,1973年就畢業,在學校里滿打滿算就學了兩年多的時間,然后就被分配到各個醫院去實習、工作。工農兵大學的學生是國家分配,具體的去向誰都不知道,畢業后,我就被分配到了山東省立醫院,算是實現了自己走出去的愿望。”
1973年,古立暖畢業后被分配到了山東省立醫院。“我們這批人,在學校里學的時間短,學的知識又多又雜,但都是一些醫學的基礎知識,系統專業的醫學知識可以說根本就不夠,只能在具體的工作中再重新學習。所以我們來醫院之后,要在各個科室里輪轉,慢慢學習再確定自己的專業方向。在這里,我遇到了自己最重要的醫學乃至人生導師———季海萍先生。”
季海萍,留蘇醫學博士,莫斯科第二醫院歸國學者,國內小兒外科專業的泰斗級專家。“當時我到了醫院后,季先生覺得我不錯,就直接把我留在了小兒外科,沒讓我參加接下來的轉科學習。所以我很早就確定了專業方向,并堅持了四十多年的時間。
二十年,提升層次與境界
小兒外科是非常特殊的一個專業,首先它是一個統一的大專業,不像成人外科一樣還有更加細分的外科類別,而是各種外科專業合一,醫生要有全面的成人外科專業知識;其次小兒外科又不是簡單的成人外科的縮影,小兒在生理發育上的特點,決定了診斷和治療上的特殊性。
早早確定了專業方向的古立暖開始了更加深入的專業知識學習。“我天性中非常喜歡孩子,與孩子有一種天然的親近感。這是作兒科醫生的一大優勢。”
由于在學校里只是簡單地學習了基礎醫學,深入的專業知識還非常欠缺,在頭幾年,古立暖都處在一個重新學習、奠基的過程中,跟隨導師進行系統的專業學習。“頭三四年就是跟著老師學習,在這期間,季海萍老師對我的影響特別大,不僅是專業知識的教導,更關鍵的是作為一名醫生在嚴謹、責任、耐心方面的以身示范。我印象特別深的是,在學習之余,季老師讓我照著字帖練字,用這種方式讓我來體會醫生動作應有的正規性。”
深入學習了三四年之后,古立暖才慢慢開始獨立看病。“兒科不同于其他專業,兒科是一門‘啞科’,孩子說不出哪里不舒服,在診療過程中也很難收到及時的反饋,無論是扎針還是用藥難度都比成人大。很多專業知識放在成人的專業中很簡單,但在兒科中卻是另外一回事。從掌握專業知識到能真正運用,感覺自己的知識、技能等方方面面能真正撐起來了,期間我用了大約二十年。”
住院醫生十年,主治醫生十年,二十年,古立暖一點一滴地提升著自己的專業層次與境界。
在山東省立醫院小兒外科,古立暖的手上功夫是一絕,手摸孩子這樣一項小兒檢查的最基本手段,古立暖練成了一項絕技。
“手摸病灶檢查是一項診療的基礎手段,但兒科和成人不一樣,成人可以反饋、交流,手摸也就更有針對性。但兒童不一樣,特別是嬰幼兒,不能一上手就開始摸,而是要保持自己不動孩子動。兒童看到生人,肯定會有一個抵觸、活動的過程,在這個過程中,順著孩子的活動撫摸檢查,可以更自然地感觸兒童肌體變化,觀察兒童反應。”
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,這項簡單的手摸檢查,需要的是對手下變化體察入微的敏感,手上功夫要穩、要準,不是一朝一夕能夠練就的。2004年,在成為兒科醫生三十年后,古立暖晉升為教授、碩士生導師。在帶學生的過程中,古立暖也時刻告誡學生,“醫學是嚴謹的科學,學要真正學到家”。
在小兒外科專業工作了大半輩子,相比他人,古立暖更能體會一名兒科醫生的苦辣酸甜。在他看來,兒科醫生的短缺是多方面原因造成的,兒科醫生的難不僅在于專業化的培養,更在于長久的堅持。
仁慈心術,堅守溫暖情懷
2013年,一位26歲的臨沂小伙子結婚,特地來給古立暖送來了喜糖。十多年來,幾乎每一年,這個小伙子都會用不同的方式向古立暖表達問候與感謝,因為古立暖對他曾有過救命之恩。
1987年,一位臨沂的農婦抱著一個孩子來找古立暖看病,剛看了一眼,古立暖也不禁心里一緊。
“一個剛出生的嬰兒,患有先天性的臍膨出,整個腸子都在腹腔外面,只有一層很薄的囊膜覆蓋,病癥非常嚴重,孩子的生命體征也很弱。孩子的家里都已經要放棄治療了,曾兩次把孩子扔到了村里的草垛里,但隔幾天去看孩子還活著,家里就不忍心,湊錢跑濟南來看病。”
先天性的疾病治療難度原本就大,剛出生的嬰兒體質又弱,本身的皮膚也不足以修復覆蓋破損的腹壁。古立暖通過手術,暫用滌綸布覆蓋腹壁,同時利用嬰兒的新生力,通過耐心的換藥,來促進皮膚生出新芽。“這種病癥的難不在于手術,而在于漫長的換藥過程,每次換藥要極慢極輕,時間就很長,而往往多次換藥之后才能讓皮膚長出點新芽,完全愈合是一個非常漫長的過程,需要相當的細致與耐心。”
“肌體脆弱、承受能力差,因為兒童的這些生理特點,一種在成人身上很簡單的病癥,在兒科中就可能很復雜。做兒科醫生,不僅要有合格的醫術,更重要的就是要有耐心。”
在醫院里,沒有哪個科室診療范圍能覆蓋上百種病癥,也沒有哪個科室的噪音能震耳欲聾,工作量大,技術難度高,這就是兒科的常態。作為第一批工農兵大學的畢業生,古立暖是山東省立醫院小兒外科中承上啟下的一代人,那幾年,他所承擔的工作要遠遠超過今天的兒科醫生。
“因為時代的原因,造成了一段人才的斷層期,在我能獨立看病以后,省立醫院小兒外科的青年醫生,十年的時間中只有我一個人。”
在那段時間里,古立暖幾乎是全天吃住在醫院、病房。“我愛人也是在醫院工作,家里整天都沒有人,那時候我們剛剛買了電視,這么貴重的大件整天放在沒人的家里,實在不放心,我就直接把電視帶到了病房。”現在說起來已是笑談,但古立暖的敬業態度也由此可見。
在小兒外科工作四十多年,古立暖尤其看重責任與態度對一名醫生的意義。“當前的‘兒科醫生荒’現象是很多原因造成的。兒科的工作量大、負荷重,讓很多醫科生對兒科望而生畏。同時管理機制的不合理,也造成了兒科醫生的弱勢。兒科的常規檢查居多,不能做CT、核磁,用藥量也少,兒科用藥只是成人的幾分之一,因此經濟上的貢獻就小,兒科醫生的待遇也就低,發展前景也就不好。更重要的是造成了兒科醫生對工作價值榮譽感的缺失,兒科也就成為了‘邊緣科室’。”
“但除了這些客觀原因外,兒科醫生的態度和責任感也更為重要。醫生必定是一個講求奉獻的職業,辛苦勞累是常態,每個專業都有著不同的辛苦,但當你真正喜歡上時,也能夠收獲別樣的職業價值感。”
古立暖經常把“工作境界決定工作收獲”這句話掛在嘴邊,這份收獲不僅包含物質層面的收獲,也包括知識的增長、技藝的提高,更蘊含著一份溫暖人心的回饋。